重读《美学散步》
宗白华的 《美学散步》是大学时代买的书,但那时我最爱读的却是李泽厚的《美的历程》。反倒是这些年来,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常将宗白华大师此书携带身边,不时地读一两篇,仿佛愈咀嚼愈有滋味似的。
宗白华,祖籍江苏常熟,后长居南京,同济大学医科毕业后投身报业,任文艺副刊主编,曾发现并大力提携郭沫若。后赴德国留学,主攻哲学、美学。回国后执教于中央大学、南京大学,院系调整后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主任。
宗白华被称为“中国现代美学的先行者和开拓者”,与朱光潜先生并称为20世纪中国美学界的“双峰”。李泽厚曾对比过这两位中国美学泰斗:两人年岁相仿,是同时代人,都学贯中西,造诣极高。但朱先生解放前后著述甚多,宗先生却极少写作。朱先生的文章和思维方式是推理的,宗先生却是抒情的;朱先生偏于文学,宗先生偏于艺术;朱先生更是近代的,西方的,科学的;宗先生更是古典的,中国的,艺术的;朱先生是学者,宗先生是诗人……。
宗老一生著述中并无鸿篇巨制,虽然受过系统的西方逻辑、学术的训练,相对于理论体系的建设,他更多采取的还是对艺术直接的体悟。这固然与其诗人的气质有关,更是其研究的对象----中国艺术精神的特质所决定的。
刘小枫誉宗老的哲学是华夏式生命哲学,是王国维之后第一人。确实,在宗白华的美学文章中,见得最多的词是:生命、宇宙、心灵、境界、气韵、人格等。他论中国艺术中的“空灵与充实”,正令人想起王国维的“优美与壮美”,还有五四以来即热论不休的“为人生的艺术还是为艺术的艺术”这一课题。对于中国的“空”的美学意义,他总结说:“所以美感的养成在于能空,对物象造成距离,使自己不粘不滞,物象得以孤立绝缘,自成境界:舞台的帘幕,图画的框廓、雕像的石座、建筑的台阶、栏杆,诗的节奏、韵脚,从窗户看山水,黑夜笼罩下的灯火解释、明月下的幽淡小景,都是在距离化、间隔化条件下诞生的美景。”同时,从五四一路走来,曾奉“少年中国”为己任的他也从不是超凡出世的。在美学中,他也依然呼吁丰实深厚的人生体验和体现。他说:“由能空、能舍,而后能深、能实,然后宇宙生命中一切理一切事无不把它的最深意义灿然呈露于前。”对于中国艺术精神的理想境界,他在自己专业的美学领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所以中国诗人尤爱把森然万象映射在太空的背景上,境界丰实空灵,像一座灿烂的星天!”
与李泽厚以新儒家的立场高擎中国传统美学大旗的姿态不同,宗白华纳孔、庄、禅、楚辞精神为一炉,在充分欣赏理解西方艺术的同时,把握属于真正中国艺术精神之轨迹。他曾在欧洲哲学大本营的德国研习古典哲学美学,又在各大美术馆潜心观摩西画巨作。在《论素描----孙多慈素描集序》中,他客观把握住了西画和中画线描的异同却并无轻易的抑此扬彼:“西洋画素描与中国画的白描及水墨法,摆脱了彩色的纷华灿烂,轻装简从,直接把握物的轮廓、物的灵魂……然而中西线画之观照物象与表现物象的方式、技法有着历史上传统的差别:西画线条是抚摸着肉体,显露着凹凸,体贴轮廓以把握坚固的实体感觉,中国画则以飘洒流畅的线纹,笔酣墨饱,自由组织,暗示物象的骨骼、气势与动向。”
纵览全书,不难发现,在宗老的心中,艺术不仅描画最深最广的人生和心灵世界,映照人世万象,它也丰富、滋润、反映着艺术人格。他对晋人艺术人格的解读就带有这样的投影:“晋人富于这种宇宙的深情,所以在艺术文学上有那样不可企及的成就。”他的这段话我想对于我们这样希求自己日常的生活也能增添一二分情致的普通读者也是有助益的:“改造我们的感情,使它能够发现美,古人曾经把这唤作“移我情”,改变着客观世界的现象,能够成为美的对象,中国古人曾经把这唤作“移世界”。”
by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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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玲今